津阜垣,曾经是津阜旧城的城墙,相传在旧城时期,曾有一位清官为保旧城百姓死于这面城墙之下,一年后城墙下长起了棵棵青松,之后,继任官员来此,在扩建旧城之时,受了万民请愿留下了这面城墙,横跨在津阜城的中央,新城落成,为纪念那位官员,便用了他的表字津阜为新城的名字,这面长满了青松的城墙也被称为津阜垣,成为了每年重九花会上挂花笺的地方。
此处,是津阜人心中的圣地,也代表了津阜的气节,他们一直认为,那位大人从未离开此地,便是死去了也化身青松保卫着津阜,这样的故事流传在百姓之间,代代相传,故而历任的官员也将津阜垣当作重点保护的地方,每一日此处都是有兵丁守卫,有什么样的大事要闻也是在此处发布。
冯权望着挂满了各类花笺的青松,听着有关津阜垣的传闻,感慨万千。
“的确是个该流传下来的故事。”这故事的真假自不必说,有了如此榜样,这历任的官员怕是不能做得比之逊色了。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皇甫说着,冯权却觉得有些饿了,那些rou脯是真的不搪饿啊……
二人行至一处琴坊,里面传来阵阵琴声,皇甫驻足听了听,十分得意的笑着,“我听出来了,这是《广陵止息》。”
冯权嫌弃的撇他,“一个早起都在听这曲子,你也不嫌烦。”
“其实,他们抚得还蛮好听的,毕竟是六艺集英,也不是,是个人就能上的地方。”
“好听……”冯权冷哼一声,“那你听曲的标准还真低。”
皇甫不知道冯权怎么就不快了,但又好奇想去看看,便小心地戳他,“能去看看么?”
冯权叹气,怎么对琴感兴趣了?不过,倒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
琴坊之中,只有寥寥几人,围着中央的琴师,状若陶醉的听着,皇甫牵着冯权静悄悄的走了过去,也仔细的听着,却觉得同白日里六艺集英上的琴音所差不多,也不懂这些人在陶醉什么。
可能是他见识浅薄,不通乐理的缘故吧。
冯权倒是对这琴坊里的琴很感兴趣,分辨之下发现琴坊中的琴皆是青桐木所作,只是年代有长有短,造型各异,琴师所用的那把是极为出名的伏羲式,其余还有连珠式、落霞式、仲尼式,可谓是应有尽有了,这间琴坊的年代若不是十分久远,便是背后的人腰缠万贯了,能有如此多的琴,身家应当不低。
一曲终了,听曲的人们皆是抚掌称好,皇甫一头雾水,也跟着拍了几下。
坐在琴师身后的老人却哼了一声,老神在在的讽刺道,“不过尔尔。”
琴师脸色微变,连忙起身施礼,“不才技艺浅薄,污了先生耳朵,还望海涵。”
周遭的几人也不敢多言,只是满脸惭愧,似乎这老人身份很高,皇甫好奇地看着。
眼熟……皇甫摸了摸下巴。真的眼熟。
老人站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瞧见冯权在四周闲晃,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也不关注这边的热闹,心下奇怪,“不知那位郎君可是看上哪一把琴了?”
老人说着,坊中地几人皆是望向了冯权,后者轻笑一声,“不敢,这坊中的琴在下可买不起。”
倒不是冯权真的买不起,只是琴坊中的琴大多名贵,他若是想买只怕是要出很大一笔花费了,家中已置了两把,金贵无比,津阜路途迢迢实在没有必要带上一把累赘。
“哦?”老人惊讶,转而笑了,“看来郎君也是爱琴之人,不知可否试一试这把?”老人指了指琴师刚刚抚过的伏羲式。
冯权摇头,这老先生显然是在给自己找乐子,他可不打算奉陪,“在下琴艺生疏,不敢造次,便先告辞了。”说罢,便牵着皇甫离开了琴坊。
“慢来。”老人还未遭人拒绝过,连忙追出拦下了二人,“郎君何必如此高傲,老朽也不过是想听听新鲜的。”
“老先生在此寻乐,却也不能是人便拿来玩笑吧。”
老人神色一顿,眉毛扬起,这小辈倒是有意思,还能瞧得出来。
皇甫困惑的看着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出声,“马彦先生!”皇甫神色慌张的拽着冯权离得远了些,“这位先生可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琴师!”
冯权看他,“那你害怕什么?”
皇甫语塞,却不敢说了。
“既是认得老朽,小辈你便可知能得老朽指点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冯权实在不喜欢这老头,但又好奇皇甫为何如此害怕,“你可想听?”冯权抓着皇甫的手臂,问着。皇甫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
“阿睿你还会抚琴啊!”
冯权无奈,他何时说他不会了。
两人回到坊中,老人坐回了正座,冯权在那把伏羲式的琴前坐定,试了试音,抬头看向了身旁的皇甫,笑问,“你想听什么?”
“我?我哪里懂这个,只要是你抚的,什么都好。”
“那便还是《广陵止息》吧。”冯权一勾嘴角,笑得迷花了皇甫的眼。
丝弦震动,冯权的起式与之前的琴师一般无二,老人眯着眼显然不是很满意,皇甫却是觉得甚好,虽然他听不明白,但是这抚琴的人可是冯权,只这一项便足够他欢欣雀跃了。忽地,琴音一转,泛音散音交错断连,指尖残影重叠,曲调渐扬,音色越发激昂,老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此处!”
“这是哪一篇?”
“残篇,他将长锁改短了。”琴师喃着,“但是气势增强了,他的指法好快。”
“这,这……这连着的几个跪指实在教人不得不敬服。”
“泛音也改了?这还是广陵止息么?”
“曲子本就是会随着抚琴人的习惯和指法进行调整的,一惯得遵循原谱也是不对的。”
周遭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着,皇甫望着冯权,却觉得心神都随之颤动着,仿佛置身在了茫茫旷野,耳边只有这琴音,眼前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琴音中带着悲戚和无奈,还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冯权左手指腹一滑,曲调变得低沉婉转,似有千言万语娓娓道来,又似有万般难言之情藏在其中,忽地,丝弦一颤,轮指变化,琴音声声击入心神,只道了一段不悔,只诉了一场不屈,仿佛只有这样的豪迈的壮举才是人该有的归宿。
冯权收音以结,双手平抚,止了丝弦颤抖,此曲终了。
久久的,都无人回神,仿佛还沉沦在那一场厮杀和反抗之中。
冯权轻轻握住了皇甫的手,皇甫身子一颤,如梦方醒,看着冯权,眼中还有散不去的震撼。难怪,冯权会嫌他,听曲的标准太低。
身后的老人坐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德林他,如今可好?”
冯权回身看他,作了一揖,“德先生在临洮诸事皆平。”冯权顿了顿,接着道,“先生想来也满意了,夜深了,小辈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等等!”老人忽地叫住了冯权,郑重道,“郎君,知交难寻,可愿收下老朽这一把青yin?”
“这,只怕不妥。”冯权拒绝。
老人一怔,转而苦涩一笑,“也是,有德林的那一把宫阕,青yin又算得了什么。”
冯权深吸了口气,他在听到青yin二字时,便已然知晓这个中的事情。“德先生曾言,‘宫阕既相遣,何来索深结,青yin不得见,天海总离别。’有些事不可强求,便不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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