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灯和谢倚澜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楚若空却正面临着有生以来令他感到最痛苦最挣扎的真相。
他和段闻先离开游济岛之后,顺便回了一趟老家,在平常的一天,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村长辈。那人年限已至,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楚若空来,见了人,便告诉他,他见过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段闻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指认了。
虽然说是猝不及防,但是这人其实是他当年刻意留下来的一个破绽。
本来是打算用来刺激楚若空的,在他们尚不亲密之时,他只把楚若空当作一个乐子,想看看这个心无杂念的人在得知自己给父母带来了杀身之祸、还整日与凶手待在一起称兄道弟时,会是怎样一副崩溃的神情。
可是在看到楚若空痛苦、愤恨、憔悴不堪后,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不想让楚若空知道,是他杀的人。
只是放出去的棋子一时无法收回来,他时刻陪着伤心欲绝的楚若空,也不知道那个证人究竟去了哪里,便抱着一种打赌似的的心态,就这么瞒着楚若空,一直瞒到了如今。
他看着那个垂垂老矣的证人,心里有些后悔。对方修为不高,本不该如此长寿,却偏偏活到了现在,早知道当年就该在立刻追上去把人灭口。
楚若空现在的表情一片空白,眼神都显得有些涣散似的。他看向段闻先,愣愣地问:“……真的吗?”
段闻先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反应过度了,但是又觉得心脏有些莫名的刺痛。
“他说的是真的吗?……是吗?”
楚若空直直地看着他。
段闻先知道他想要一个否定的回答,顺势而为的谎言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收回,他不知为何,避开了楚若空的视线,答非所问道:“若空,不要问,都过去了,你把今天的事忘掉吧。”
这无疑是默认。
楚若空像是石化了一般,似乎没听懂他说了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段闻先杀了自己的父母。他承认了。
楚若空先是疑惑、不解,继而悲痛、愤恨,剧烈而复杂的情绪使得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蔓延,却被他瞪大眼睛逼回去:“你杀了我的父母?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声音一句比一句凄厉,如同杜鹃啼血,段闻先都怕他下一刻吐出血来。
段闻先强硬地抱住他,给他抚背顺气:“若空,冷静……”
话音未落,楚若空都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怒火攻心,弯下腰呕出一大口血,一瞬间就染红了段闻先的衣袖和下摆。
极致的痛苦终于带出了忍耐多时的泪水,楚若空整个人又冷又僵硬,哭得表情狰狞,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不停地问:“为什么?”
段闻先面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他们想要杀我,我不能杀了他们吗?”
楚若空哭得声音嘶哑,脱口说出他们都知道的秘密:“你是尸傀师,他们当然想要杀你……”
“是我想做尸傀师的吗?”段闻先逼近他,将他压在门上,“我不杀人,我不当尸傀师,我就不可能活下来,不可能长大,不可能逃出来遇到你!是我想做尸傀师吗?难道我不想像你们一样,做个正义又讨人喜欢的正派修士?”
楚若空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明明可以选择不再杀人的,可以重新开始的。如果你不杀这么多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好。可是他知道,段闻先跟自己不是一样的人,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到了今天,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他没有能力去探知对方的过去,也没有能力回到过去,告诉段闻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告诉他做了什么事会让人后悔,没有办法帮段闻先做出更好的选择。
他只觉得痛,到处都痛。
昏过去之前,他想,这一定是报应。
他早就察觉到了段闻先不是好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不敢破坏现有的安宁。也不曾阻止他杀害那些无辜之人,所以他便理所应当的,也放任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成了其中的无辜之人。
而他甚至还对这个凶手动过心,还不求名分地当他床上的情人,还幻想过他们成婚的样子。
太下贱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父母的魂魄从未入梦,想必是失望透顶,不愿意再见到他。
楚若空醒来之后,段闻先不在他旁边。
他也没想管对方去了哪里,睡了一觉之后,他的情绪不知为何平静了很多,连“为什么”也不想再问了。
他不知道段闻先的过去,不知道段闻先尸傀师的本领从何而来,不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么多无辜之人,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现在他明白了,段闻先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否则他不会杀掉自己的父母,不会在自己失去父母悲痛欲绝的时候强迫自己,不会这么多年了一个名分都不给,一句过往都不肯提。
哪有爱侣处处隐瞒,还杀对方父母的。
可笑他以前自甘堕落,整日糊涂,自己将自己骗得好惨。
楚若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段闻先觉得楚若空的状态好像不对劲,但怎么也想不出对方除了杀自己报仇还能怎么样,反正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楚若空那么点修为根本伤不了他,等游济岛的人不再来sao扰,他就带楚若空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不开心的记忆封起来就行。
楚若空果然开始想办法去杀他,但是如他所料,根本成功不了。楚若空资质不高,尤其是近些年,基本都靠着双修时段闻先渡过来的灵气涨修为;会的大多数法诀也是段闻先教的;身上的宝贝也是段闻先给的。
他已经完完全全被段闻先掌握。就算一开始就发现段闻先的真面目,也只是更早开始痛苦。
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不能装作不知道吗?”段闻先的语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这些年我们过得也很好,不是吗?只要你忘掉那些事,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在一起。”
楚若空闻言只觉得心像被人剖开一样痛,怨恨烧灼着血淋淋的伤口。
“不可能!”
楚若空自杀了。
在所有方法都失败后,他把手中的剑调换方向,刺破了自己的金丹。动作又快又流畅,好像杀段闻先只是一个幌子,本意就是想自杀。
心存死志的人确实死得很快,段闻先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若空已经丹田破碎,灵气四散,生机断绝。
这完全超出了段闻先的预想。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楚若空倒了下去。
等他手抖着将软绵绵的楚若空抱进怀里,巨大的恐慌和痛苦才迟迟到来,将他从愰神中唤醒,转而变成了急迫的焦虑。
他必须做什么……
不能让楚若空就这么离开他……
可是他懂得很多杀人的手段,却从未学过怎么救人。
何况楚若空已经彻底死亡,根本救不了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尸傀术,于是只能把楚若空的魂魄锁在了没有了生机的尸体里,再去给他找寻一线生机。
……
远在九霄仙宗闭关养伤的余岁安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件来自余灯的亲人,一个叫楚若空的年轻修士。
信中简单陈述了段闻先的身份和他犯下的杀孽,在最后,楚若空说,他会亲手去杀段闻先报仇,如果失败了,就自杀谢罪。以后如果有机会见面,请九霄仙宗的道友把被段闻先炼成尸傀的自己杀掉,给他一个解脱。
余岁安立刻联系了游济岛上的谢倚澜,让他带着余灯去查这件事。
余灯和谢倚澜刚过完初夜,甚至没来得及开诚布公地聊聊两个人的感情,就突然收到了余岁安的紧急传信,信件里附着段闻先的头发和带血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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