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有张小餐桌,此时摆满了熟食和水果,席桐把最后一碟罗勒香肠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笑着对他说:管家买了好多吃的,我本来不想浪费,可是每样都想尝一尝。他居然还去唐人街买了脆皮烤鸭!
孟峄坐下来,她给他沏完茶,忽然撇撇嘴:我到你家来做客,应该是你给我倒茶才对,我都把你做的事做完了。
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
他往嘴里送了一片火腿,食不知味,转而用筷子往面皮里塞烤鸭rou和黄瓜丝,卷好了塞进她嘴里。
她不叫停,他就一直卷一直塞,直到她打了个饱嗝儿,说吃撑了。
孟峄在餐巾上擦擦手,心情渐好,眉宇舒展开,你喜欢这座房子吗?
席桐想了想,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仿佛怕伤到他的玻璃心:你家很漂亮,而且很Jing致,但是呢,就是屋主不太关心设计的统一性?
孟峄洗耳恭听。
我们在的这一层是法式风格。这边橱柜里的碗碟边缘都有绿色的缎带花纹,这是19世纪中叶的法国chao流,描金彩绘的水果托盘也很典型。沙龙里的法金盖尔椅、刺绣沙发更加古老,中看不中用,坐上去很硌屁股。花园有三个层次,分别是安达卢西亚、阿拉伯和法国的园林布置,我不知道多lun多这个气候能不能种柑橘树?反正你们有钱,冬天弄个大棚就行。花园的喷水池仿造的是海神喷泉,这个是意大利款。
第二层风格更雜糅,我们住的房间装饰已经比较近代了,但你给我看的其他房间刷着大红漆,金闪闪的窗帘,我一进去就感觉在佛罗lun萨的碧提宫,那个骄奢yIn逸的败家感还有的房间地板是马赛克画?墙上贴维吉尔诗人像?这是古罗马风啊。
第三层又变成东欧哥特式,一般来说二三层的格局应该是大致相同的,但楼上楼下的房间位置差别很大,走廊里放个镜子,是要拍《闪灵》吗?大晚上很吓人的好不好。图书室的角落放着柏柏尔水罐,横梁是雕花的半圆拱,阿拉伯的建筑样式,但我并没有找到古兰经。窗台边还有一个中国博古架,上面竟然摆着木乃伊和埃及猫的木像!
席桐叽里呱啦讲了一长串,喝了口西柚汁润嗓: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我认为主人不太懂艺术,这座房子像个大杂烩,捡到什么宝贝都往里扔,一股暴发户气息。
她瞄一眼孟峄,他并没反驳,而是露出一个微笑:你说的对,我也不喜欢这里。
可这是你家啊。
孟峄又说:每种风格都有,是因为他们哪一种也不爱。这座房子曾经迎接过世界各地的客人,是为他们设计的。
席桐很不理解:房子是给自己住的,当然要装修成自己喜欢的样式。
有些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丧失喜爱一件物品、一个人的能力了。
这么说太煞风景,孟峄道:回银城之后,我们重新把家里装修一遍,都听你的。
席桐压住唇角,那你也发表一下观点,免得装修完不满意,说我外行人图热闹。
装修又不会把你和旧家具一起扔掉,我只要你在家里就满意了。他执起咖啡杯,眸光清亮而温柔。
席桐不可置信:孟总,你是被开过光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啦?
开光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就问。
就是说,你升级了。她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吃不掉了。
孟峄教育她:不要浪费。
哥哥,我吃不掉了。
他拿起叉子,把剩下的包子皮和血肠三两口吃完了。
*
入夜后,跑马道万籁俱寂,某座大宅子的卧室传来嘎吱嘎吱的响。
你这个床质量有点差,怎么一动它就响?不会压坏吧。
孟峄觉得那声音离指甲刮黑板就差了一丁点,听得他头皮发麻,匆匆洗完出来,看到她裹着蚕丝被在床上滚成个糯米团子,好像就喜欢听床惨叫。
它上世纪初就在这了,很旧,你别折腾它。他握住糯米团子伸出的脚,皱眉:水还没擦干就往木地板上踩,滑跤怎么办?
原来床也是古董啊!席桐惊叹一声,不敢翻了,趴在枕头上托腮看他,那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梦见它的前主人?老家具都是有灵性的。
没有。
他以前倒是经常做梦,但梦见的都不是人。
席桐笑眯眯地胡扯八道:说不定是它觉得你这个主人很无聊,才不通过梦跟你交流。我跟你说啊,古欧洲就是因为人口稀少才发明了单词的Yin阳性。
怎么说?孟峄挑眉。
你想啊,一个高卢农民干了一整天活躺在床上,觉得很孤单,又没人陪,他就开始对着自己屋里一件件数:椅子是女的,桌子是女的,窗子是女的,锅是男的,床也是男的,这样一想,屋子里好像就有一大群侍从呢!他天天和椅子桌子门窗唠嗑,过了很久很久,家具就和他混熟了,可是它们不会说话,就只能通过主人的梦沟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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