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该会痛的。
江离身形一顿,本是死寂而空洞的银灰双瞳中竟平白出现了一缕血丝,红润的唇瓣也微微抿起,旋即却笑得露出洁白的小米牙。
“哎,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赫敬定脖颈一错,做出了一个在正常人眼中看来格外奇怪的动作,仿佛身体某处卡了一下,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江离自然是完全看不到这一幕的。
“人,孤是人。”他低声道:“要成为天偃的人……”
“你不是人,还能是神仙啊?”
江离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逗笑了,听到后半句时则登时不悦地拿竹棍敲了敲地面,道:“天偃?那是我的梦想,不准和我抢!”
天偃的位置全天下只能有一人,老爹是,老爹的老爹也是,往上数几百年,江家历代家主皆为当世独一无二的天偃。
若是江离失天偃之位,被赫敬定一个半道出家的业余小王爷给夺了去……
那她十成十是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王爷怎么了,王爷就能横刀夺爱、不顾人多年夙愿了?
李氏见到“如雪”后心情大好,吃完药也喝完了莲子汤,正和女儿说着体己话。
李忠是个明白人,当即掩了门出来,看见纷扬落雪中独自生闷气的少女,正傲气地抱臂背对着男人,一声不吭。
男人替少女拂去了肩头的几片雪花,和持握重剑、毫不留情地砍杀叛军时的狠厉截然不同,那双手的动作无比轻柔。
江离转身,玲珑小巧的玉足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算是消了气。
“王爷的大恩大德,老仆无以为报……”李忠刚来便要跪下,赫敬定扶了他的肘部,“功劳皆归偃师,孤左不过是费了些唇舌。”
江离素来不喜拐弯抹角,径直警示道:“傀儡终究只是傀儡,可寄托哀思,却不能万事依赖,否则恐生大祸。”
她语调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那些旧事被尘封在了记忆的角落,如今说起来也带着些许不真切的虚幻之感。
“当年……老爹为了怀念我那难产离世的老娘,做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傀儡。”
江离勾唇笑了,然而赫敬定却觉得那笑容中尽是苦涩与无奈。
“相貌完全相同,不过,老娘温柔善良、她冷血无情,老娘博学多才,她除了打架做啥啥不行,几乎是和老爹故意对着干。”
杜若,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
有时候江离甚至怀疑自家老爹的天偃名号是假的,否则怎会出现如此离谱的失误?
“傀儡是死物,不能当成活人,你们必须走出来,切忌沉溺于过往。”她故作轻松,声音越微不可查的有几分颤抖。
活人就是矫情,为了所谓的感情要死要活,劝人时长篇阔论、仿佛皆是圣贤哲人,可到了自己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明白,仿佛是个傻的。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李忠笑道:“我会把现在的如雪当成自己亲闺女,无所谓她是人还是傀儡。什么祸不祸的都比不上一家团圆重要,哪怕只是一场梦,我和孩子他娘也想一直做下去,永远不要醒。”
“我曾经有过一个傀儡。”
江离俏丽娇美的小脸上已然见不到任何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一潭死水的冷漠,瞳仁上的血丝愈发多了。
“尽管别人眼里的他是个残次品,但在我看,他是我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美的傀儡。和李伯你一样,我将他视为最信任的人。”
赫敬定兀的开口问道:“后来如何?”
“没有后来,”江离噗嗤一声笑了,方才面若冰霜的少女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如今她依旧活泼可爱,还带着些让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狡黠味儿,“只有‘曾几何时’。”
曾几何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必须变成人,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在一起,别人才不会说你是疯子。
——无论是成为天偃继承荣誉,还是杀光皇室为江家报仇,我替你做,不哭了,好不好?
——不要你做我的主人,我想要……
“你”是谁?
“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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