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白雪消融, 滴答滴答落在窗柩上,殿外空灵的水声,如玄铁撞钟, 咚地一声扩大,余下空谷回响, 连心灵也跟着震颤。
里面的一切都太静了,静得能听到外面雪化的声音。
容卿垂着眼,长长眼睫盖住一身幽芒,她半肩微露, 将手撑在身前, 借着透窗而入的光线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原来站在高处的风景是这么好看, 顶端存在的意义, 就是衬托脚下泥尘的卑微,她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 就像眼前人曾看不到她一样。
半晌后她忽然笑了笑,她一笑,仿佛百花盛开。
“四哥, 你的脸太紧绷了, ”容卿抬起手, 将欲言又止的李绩整张脸捧了起来, 忽然放大的水眸让李绩为之一颤, 四目相对时,连指尖飘散的香气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你是怕我不原谅你么?”
她尾音轻扬, 自带妩媚,轻挑的语气宛若在玩弄一个戏子。
李绩听出她的揶揄,听出她的漫不经心,听出她的玩味来,可当她迎上来时,李绩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有点想躲。
毫无芥蒂的靠近像是遮上一层不透光的布,纯洁无暇的笑容像是戴上一副面具,清醒后割裂的两种面孔截然不同,可她越是什么都不在意,他越会想起之前那句刺痛人心的话。
不是应该连靠近他都感觉厌恶吗?
李绩覆上她的手,将捧着自己脸的手缓缓拉下去。
“朕知道你心里怨朕。”
“卿儿,当初的事,是朕错了。留你在越州,只为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朕没想到,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你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想起那段回忆。
可是痛苦的回忆也不是他的,脑中晃过的血腥与折磨,终究都是想象,人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感同身受呢。容卿听了后唇角微扬,眼中笑意不去。
“四哥错的,是这一件事吗?”
她的笑容未直达眼底,李绩只能看到无尽的冰冷,而这句问话之后的绵长沉默,似乎就是一个准确而坚定的答案。
他错的当然不可能这一件事。
容卿忽然隐去笑容,伸脚踩到脚踏上,光洁玉足轻抬,每一步都妖娆多姿,李绩看着她
慢慢走到窗前,轻薄背影卷在光影里,像梦境里的虚幻。
“我一生里听到过很多话……劝告的,警示的,阻拦的,我全不信,总是过耳就忘了。唯有当初你在月下应我时,说你绝不会跟你父皇一样……我信了。”
容卿抬起手,指尖搭在透光的斑驳窗格上,好像在回想着什么:“信了的后果是,劝慰我的那个人,死了。”
李绩眸光隐灭,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容卿却不管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想来是我那时年纪太小,才会被三两句花言巧语蒙骗,这世间男人对女人的那点念想,大抵都是一样的,曼妙的身姿,姣好的容颜,以及一切对美的征服……你说,这样的心,怎么会不一样呢?”
冰冷的语气让人心底生寒,她好像一语道出了真相,这是潜伏在大多数男人心中最不堪也最真实的想法,人们很多时候为了掩饰心底的欲望,都会用各个理由粉饰,权位,制衡,拉拢,联合,借口也大都相同。
“怎么不会呢!”李绩听出她的意有所指,胸中积压的火气顶得难受,直言反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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