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澜想着这么好吃好喝的机会放过了,岂不是亏了,最近小天这个小家伙很认真,学得很快,不如让他去重庆吃喝几天?余嘉鸿听她这个打算,他也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让小溪去。阿公他们要来了,余嘉鸿刚好出车去腊戌,途径下关站,拿了在昆明买的两身西服穿给她看。叶应澜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他,想起新婚之时,公子翩翩,自己给他挑西装,打领带,羞涩却禁不住想要看他。现在?叶应澜伸手摸他脸,一年的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吃不好睡不好,年前还发烧运货,咳嗽咳了一个多月。他的身材已经撑不起西装了。“阿公还认不认得出我?”听他这么问,叶应澜说:“你去给他看了不就知道了?”余嘉鸿运了一车桐油去腊戌,去年中国跟美国签署了两千五百万美元的桐油借款,这笔款项用来购买美国的农产品和工业产品,用中国产的桐油偿还,他们送桐油出去,拉军火回来。这次去腊戌中转站交了的货了之后,他进站休息了一天,钱劲松迎接他们一行人进了保山的种植园,经过一年的垦荒,种植园已经成了规模,糖厂也已经开始正常生产,开始投放到市场。
三月底四月初,满山谷和山坡一片葱茏,甘蔗田和稻田交错种植,甘蔗田里养了鸡,靠着河边建了鸭舍和鹅舍,山坡上羊在吃草。“我们甘蔗和水稻轮着种,晚收的甘蔗田里铺上用甘蔗渣沃的肥料,用来种水稻……”钱劲松介绍。“钱先生,我有个问题,你到了榨季,怎么才能找到那么多的工人?我那里招工人都招不到,男人都出去打仗了,拖家带口的女人,也没那么多人来收割甘蔗。”暹罗华商也在这里投资了种植园,橡胶树要几年才能割橡胶,甘蔗一茬一茬种,短期见效快,他也投资了甘蔗园,糖好卖,问题是开荒没人,种甘蔗没人,砍甘蔗没人。钱劲松看先何六:“最忙的时候,六小姐调人过来,轮番来干上一个多月,大部分都干完了,其他事,都是我们这里的长工在做。”叶家的种植园跟何六私人合作,暹罗华商投资的农垦公司是跟政府合作,很明显县官不如现管,何六关心自己钱袋子,她自然会帮忙想办法。现在运力紧张,进口糖的运费成本占成本的八成,再加上利润,国内和星洲的糖价价格差已经超过了五倍。按照何六的说法,他们卖糖的利润都可以跟她叔贩烟土比了,卖糖还不伤Yin德。钱劲松带着他们进了制糖厂,刚走到糖厂边上,一股子浓郁的香甜气息传来。爪哇糖一直占据着世界糖市场的半壁江山,以糖品质量好,闻名于世,其他两大糖产地是古巴甘蔗糖和欧洲的甜菜糖,也不能撼动爪哇糖在糖业的地位。爪哇制糖器械是当今世界最为先进的设备,甘蔗被送上传送带,经过压榨,甘蔗汁和甘蔗渣分离,甘蔗渣被传送带传送到前面的槽里加水浸泡,这样甘蔗渣里残余的糖也能进一步浸泡出来,再往前是甘蔗汁用石灰进行澄清。众人跟着钱劲松一路参观,陪同的政府官员看得两眼放出光来,奈何这是何六手里的rou,哪里容他们分一杯羹?从糖厂到生活区,中间隔开了一条河,走过一座石板桥,是几栋南洋风格的楼宇,这是农垦公司的办公楼,无论是糖厂还是办公楼都是依山而建,哪怕这里不是轰炸战略目标所在,这样建造也能增加轰炸难度,减少被轰炸的可能。办公楼边上则是生活区,山脚下的一间间的平房独立有散落其间,中间有菜地,穿行在田园之间,到了食堂。食堂分内外,外面是搭的巨大的棚子,上头用稻草覆盖,放了一排排木桌木凳,让榨季和农忙时,临时来的人能吃饭休息,里面空间小很多,是提供给种植园的长工和糖厂工人吃饭的地方。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工人们正在吃饭,洋芋烧鸡块、两个素菜一个汤。吃的是白米饭。这边的工人,有高矮胖瘦,有皮肤黑和皮肤白的,但是没有一个像余嘉鸿瘦到这样,但是在沿途的各个站点,余嘉鸿这样的司机却并不少见。钱劲松带他们去里间,里面有招待客人的小房间,房间里摆了两张圆桌,桌上摆了六菜一汤。“都是自己养的,自己种的菜。”钱劲松招呼说。叶老太爷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孙女和孙女婿,孙女是瘦了,大约是忙的,孙女婿瘦成这样,难道劲松对两个孩子厚此薄彼?这让亲家怎么看?余家疼应澜,这时谁都看得出来的。自己家在沿途建了种植园建了糖厂,就缺孙女婿一口吃的?余老太爷谈笑风生,叶老太爷虽然面上不显,到底心里愧疚,桌上也就勉强应付。“仗要打,打仗会牺牲,会有很多人牺牲,但是我们依旧在南洋等你们归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切记切记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听闻这次中越公路上,有车队被日本军队拦住,司机为了货物不资敌,情愿开着车子冲向河里。一车物品资不了多少敌人,但是这条命却是南洋家人日夜的牵挂。这种事不许做,明白吗?”余老太爷说,“除了投敌之外,一定要记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余嘉鸿点头:“知道,我和应澜会全须全尾地回家。”开这两个种植园,余嘉鸿本就计划着,两年后滇缅公路被切断,南洋沦陷,机工们全都没有去处之后,能收留部分人员,建的时候就预留了很多房子,也屯了不少物资。今晚他们一行人留宿在种植园。余嘉鸿和叶应澜虽然没来保山这里住过,房间一直留着,三间门面带个院子还带厨房的屋子,两位老太爷和他们住一个院里。钱劲松亲自送他们过来,进了屋子,叶老太爷脸终于寒了下来:“劲松,应澜和嘉鸿也都算是你的晚辈,你来国内,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你怎么就?”叶老太爷说不下去。“爷爷,这不怪钱叔,钱叔很照顾我们的,他隔三差五给我们送鸡鸭鱼rou和粮食过来。”叶应澜走过去抱住叶老太爷的胳膊,“只是,滇缅公路上除了南洋华侨司机和修理工,也有国内的同仁,公路是临时修建的,塌方是常事,修理的工人也多,整条路上司机修理工,保障的,工程的,常年有万人,下关和保山两个站点,日常人流也大。就靠我们两个种植园也供应不了那么多。我原本想要住下关种植园,但是每日我从鸡鸣做到鬼叫,实在没时间回去。”余嘉鸿笑了:“应澜,爷爷是心疼我了。可这也怪不得钱叔。钱叔一直算着我什么时候经过下关和保山,每次我经过这两个站点,他一定会给我准备东西,鸡鸭鱼rou菜蔬这些容易话,他送得不多。鸡蛋米粮他准备的都够我的车队吃一路了。只是路上那么多同仁,都在饿肚子,有人拖着病体开车,我就匀给其他车队。”“劲松做事一直周全,这些他会想不到?”余老太爷跟叶老太爷说,“你错怪他了。”余老太爷跟钱劲松道谢:“劲松,多谢你照顾嘉鸿和应澜。”“老太爷说哪里话?我只是尽了本分。”钱劲松说道。“劲松,我错怪你了。”叶老太爷跟他道歉。“老太爷,我和根生他们跟了您这么多年,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疼小姐,但是小姐疼姑爷,我也知道。”钱劲松说,“对吧?”“你也辛苦了。早些去睡吧!”叶老太爷说道。钱劲松离开,小夫妻俩和两位长辈在一起,叶老太爷这才说:“你们俩好好跟我们说说这一年来的真实情况。”叶应澜侧头问余嘉鸿:“你没告诉爷爷?”“一路上都有人陪同,我没机会说。”余嘉鸿说道,“其实爷爷和阿公,一路走过来,想来已经明白了大半。这条路上有我们这些南侨机工和属于西南运输处的汽车兵运输军需,还有像乔家这样的运输公司,运输民用物资……”余嘉鸿和叶应澜跟两位老太爷说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一边是国军在昆仑关与日本人血战,重新夺回了南宁,保证了中越公路运输,一边是重庆跟延安摩擦不断,制造了好几起血案。“重庆能出那样的大汉jian不稀奇,他们其实对战胜不抱有信心,只是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投降,那么就会失去民心。”余嘉鸿无奈叹息。“听陈先生的意思,他这次回来有意协调重庆和延安的矛盾,希望他们Jing诚合作,驱逐倭寇。”余老太爷说道,“但是就这一路走来……”“陈先生若是提出这样的想法,只怕是重庆会不高兴,他们要我们出钱出力,却不希望我们指手画脚。”余嘉鸿说道,“但是,我真希望咱们的人,能去延安看看。”“这事,等我们到重庆跟陈先生汇合之后再说。”余老太爷说,“还有,耀福之前来信说嘉鹏跟这位六小姐?”“嘉鹏自知不该跟何六小姐在一起,所以他去了十里铺,中间也数次回过重庆和昆明,似乎跟六小姐并没有断,我听耀福叔说嘉鹏回昆明厂里还是会去找六小姐。”余嘉鸿跟爷爷说,“他心里清楚,不过管不住自己,确实也很难断。”叶应澜知道嘉鹏和何六还没断,上辈子她记得何六身边是有两人常来常往,这辈子她去昆明办事。日本人的特高课在昆明活动活跃,六姐姐不让她住基地或者橡胶厂,而是让她去她家住。叶应澜压根没见上辈子那两个人。余老太爷皱眉叹气:“嘉鹏这孩子性子很拧巴,又死心眼。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早了,我们老哥俩也去睡了。”叶老太爷说,“你们也去歇着吧。”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回了房间,房间里全套西洋家具,仿佛回到了星洲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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