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朝在原地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朝竹林望去。一片葱茏碧影之中,唯余熏风脉脉,早已不见了那道身影,同方才的嬉闹之声般,仿若一晃而过的幻觉。闻朝并没有立即离开,又等了大约小半刻,方迈步至正门前,抬手敲了敲。主人家来得很快,见到他的刹那面上晃过明显的惊讶、不安。当然,只有一瞬。洛水很快就镇定下来。“师父如何来了?可要进来坐坐?”闻朝将她没有半分让路意思的姿势看在眼里。“不必,”他说,“就在这里说罢。”洛水下意识地就攥紧了衣袖。闻朝不欲让她继续不安,直接道:“此次山海之会弟子考校有些特殊,你可有所耳闻?”洛水愣了下,旋即露出笑来:“自然听说过,路上都能听着同门议论,说这次头名有承分魂剑的资格,是难得的机缘。”闻朝问她:“你可有意?”洛水眨眨眼:“既然是机缘,我也想凑个热闹,就算不成,与同门多切磋切磋也是好的。”闻朝点头:“你修炼时日不久,已连破两境,可谓天资出众。”洛水突然得他夸赞,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不禁讷讷:“师父、谬赞了。”闻朝不接她话,只继续道:“可若你打算从试炼中再寻突破机缘,此次‘争剑’恐怕并不适合。”洛水本来也不觉得此事当真能成,不过突然被闻朝点破,还是有些奇怪,当然,还有些不服气。“师父能说说缘由吗?”她问。闻朝道:“虽说凡本门弟子资质上佳者皆可一试,然当真可承剑的,只有‘淬体、炼骨’二境。”“……为什么?”闻朝反问她:“你并未听说过缘由?”洛水心里咯噔一下。闻朝这来得突然,问得亦有些古怪。若是放在平日,她只会觉得这位是当师父的习惯又犯了,看不得她有片刻懈怠。可片刻前她方和伍子昭告别——虽说就算两人的关系就算真让眼前这位知晓了也无妨,可她莫名就是心里有些发虚,总有种对面在试探的错觉。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安慰自己,毕竟那个讨厌的已经走了许久,断不可能同师父撞上。洛水自然不好说伍子昭同她说过些内情,只能老老实实地摇头:“我只知要去争剑前还需得有些笔头、剑意上的考校,哦,就是探芒与试锋,旁的并不了解。”闻朝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会儿,方道:“‘分魂’之性暴烈,非‘淬体’之驱不能承;‘炼骨’之后方启修灵,恰可纳‘分魂’之灵;及至‘转灵’之境,道体已成,亦无法与灵剑同修。”洛水恍然。闻朝见她确实不知,面色终于和缓了些。他说:“遴选有境界限定一事,虽未有言明,其间缘由,诸峰主事却是有数的,若是弟子有心,自可知晓。”
洛水听明白了。这番不说,大约还是为了多多激励弟子参加初试——毕竟回头真到了比试时候,那炼骨以下的弟子,大约很难取得好名次。至于境界更高的,本也就不能承剑,且天玄转灵之境以上者亦不过数十,基本皆是长老主事,自然也是了解情况的。“所以师父这番来意是……劝我别去了?”闻朝沉默。其实刚才他在远处徘徊时,便已反应过来自己的担心实在毫无必要——眼前这位分明离“淬体”都还差着些,同她言说“争剑”最后试炼的厉害实无必要。可是每每想到方才瞧见的一番情状,却又莫名不甘,哪里能走得?闻朝有种冲动,直想问问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可话到嘴边,他听见自己说:“这次机会难得,你若想试,便去吧。”洛水眼睛果然亮了起来。闻朝补了句:“并非拦你。”洛水点头:“我知道,师父是怕我争剑不成失望——不过我本来也就是试试,只求尽力而为,师父无需担心。”“如此便好。”闻朝面色已然缓和许多。他说完该说的,本想径直离去,可对上她一双清亮的眼,仿佛十分专注地望着自己,心口不禁一热,那压在舌尖下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他问她:“若此番无法突破,你可有旁的打算?”她想也不想,顺口道:“自然是想办法去寻些别的机缘——师父,待得山海之会结束,正式拜入门中,我可否求个下山历练?”闻朝顿住。“独自一人?”他问。“……是与人结伴。”洛水强自镇定,可飘忽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师父莫要担心。”闻朝不接话,她便又自己说了下去。她说:“我约好了要同大师兄一起,可以吗?”问完洛水耳尖都红了,自觉这句话同禀明两人关系也没什么区别。她觉得对面人应当是听懂了,因为他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好,眼神也好似……有些不太妙。只一对上,就瞧得她心尖一颤。他说了句什么。第一下洛水还没听清。直到闻朝又说了一遍。他问她:“你若同你大师兄一起,那青言前辈那边,又该如何?”洛水懵了下,随即后颈到顶心的毛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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