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痛了便想让她知晓。一丝迷茫在孟君轲眼中划过,但下一秒,她还是选择拽着拓跋禹,像丢抹布一样将他丢在了屋外。如今虽逐渐入春,但仍旧倒春寒得厉害。寻常人仅着薄衫在外头待上一日都受不住,更遑论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这些时日为了照顾他的身子,孟君轲寝居内的炭火烧得比寒冬腊月时还要旺,拓跋禹几乎都快要忘记寒冷的滋味。但如今躺在冰冷的地上,寒风奚落地钻进他的领口,拓跋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身子竟如此畏寒。努力想要撑起身子,他却发觉自己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只要她狠下心来不管他,或许今日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联姻明明连着好几日都是大晴天,今夜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世间万物,很快便在地上汇聚成汩汩水流。没有孟君轲的首肯,帝姬府无人胆敢去管泡在雨地里的拓跋禹。唯有金斑执着地趴在他身侧,努力挡去一些风雨,但也一切也无济于事,很快拓跋禹腹部的伤口便被泡得发白。孟君轲就这样坐在廊檐下静静看着他,看他生机逐渐流失,看他像花朵一样慢慢枯萎——不,他不配当她的花,这朵花自己不要了。她站起身来,眉眼淡漠吩咐道:“去将他拖回来,随便找个厢房安置下。北魏求和使团今日便已抵达都城,在这个节骨眼,可不能让我们的人质死了。”说罢头也不回便转身离去。翌日便是北魏使团首次拜见南魏天子的日子。天子为了彰显待客之礼,并非让使团于早朝觐见,而是邀请他们直接参加午宴。多年来,两国从未有过大规模的正面摩擦,彼此间最大的冲突便是争夺魏国。此次为了表达和谈诚意,北魏甚至派出了他们的大皇子拓跋协——王后唯一的儿子,北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到底是北方男儿,那拓跋协亦是身材高大,在一众朝臣中鹤立鸡群。只不过这张脸多少同拓跋禹有几分相似,却又远不及拓跋禹丰神俊朗,是以孟君轲实在难以对他心生好感。就在她这一个愣神的功夫,孟策已笑着迎了上去——毕竟昨日便是他迎接的使臣,两人也算是有几分相熟。
那拓跋大皇子本就声如洪钟,南辰王也是个聒噪的,两人代表各自国家旁若无人、你来我往地攀谈起来,动静瞬间便压过宴席的其他声音,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陈瑾扯住孟君轲的衣角,暗暗着急,“殿下!这风头都被孟策给出了!北魏来的是未来继承人,理应由您接见才是,和那南辰王又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话语权都被他给抢了!”孟君轲不置可否,双目冷淡地望向那两个男人。众人静静地听着他们客套寒暄,直到皇帝与皇后姗姗来迟,大家才将注意力转移。“都落座便是,不用如此拘谨。”天子笑着摆了摆手。众人依次落座,拓跋协注意到自己对面坐了个女人,即便知晓那是南魏唯一的帝姬,但他还是有些不虞,扭头朝孟策问道:“南辰王,你怎地坐到后面去了?”他作为北魏未来的继承人,同等位置上坐的自然也应该是掌权者。在北魏,兄弟共妻的现象很常见,侄子和儿子几乎没什么分别,因此在拓跋协心目中,南辰王才是顺理成章的南魏继承人。他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时间南魏众朝臣尴尬至极,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惹得帝姬注意触了霉头。果不其然,帝姬又哪里是个能吃下暗亏的人。孟君轲佯装讶异,对着拓跋协笑眯眯道:“大皇子难道不知道吗?皆因我这个人实在骁勇善战,将魏军还有北魏军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窜,父皇这才特许我坐在此处的。”其实根本没有此事,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落座于末尾的顾清竹不禁莞尔一笑——她果真还是这个有仇必报的爽利性子,那北魏大皇子也真是不长眼竟敢惹她。“君轲!”孟策呵斥了声,急忙上前对着拓跋协“打圆场”道:“堂妹自幼说话便直,性子来了全然不顾场合,还望大皇子不要在意。”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拓跋协未成年时便被封了王,整个北魏都没有哪个王子待遇比得上他,是以他向来跋扈,与人交锋从不相让,“本王自然不会在意,只不过令妹这个性子还是要改改了。否则就怕那些有心之人编排,说是南魏帝姬逼死了蔡老。”孟君轲面上闲适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拓跋协,“你说什么?蔡老他怎么了?”“帝姬竟还不知晓吗?”拓跋协假装惊讶。北魏使团一行恰巧途径魏国,是以消息比远在南魏国都的孟君轲灵通了些。他继续字字诛心道:“蔡老被人发现时已然断了气,三尺白绫主动上吊而亡,想来是觉得自己受不了此等奇耻大辱吧。”他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指向孟君轲——任谁都知道,前些时日南魏大军压境,逼得魏国最德高望重的蔡老不得不率众臣投降,魏国小皇帝气得直骂蔡老是窃国贼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南魏的领军大将孟君轲。这消息将孟君轲打得措手不及,她目露迷茫,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她这一生佩服的人不多,蔡老算一个。那位老者在魏国地位超然,又是论著傍身受三国文人敬仰,是以有太多太多的法子在几国纷争中独善其身保祖上清名,但他却为了魏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们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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