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春周谨行就不得不南下处理生意,他仓促的和丁小伟告了个别,并答应尽量在五月丁小伟生产前赶回来。海白一周送一次礼物,都是些稀罕玩意,其中不少值钱的,丁小伟知道周宗贤搜罗这些东西花了不少心思,但统统没收,好在周宗贤也没来继续纠缠他。虽快到了四月末但北平罕见的又下了场雪,雪还没落地就化开,周太安却因这不同寻常的天气病倒了。他年纪太大,病来如山倒偏偏周谨行去了南边周宗贤忙着情报处的事几个月没着家,家里实在没人能做主,周老太太情急之下只好请来了周熠。周太安躺在床上形色枯槁,明明只是场小感冒却没想到快要了他半条命,他迷迷糊糊的不认人,给什么吃什么,看起来苦参参的汤药如数灌下也没皱一丝眉。周熠在床边看着丫头伺候周太安吃药,真怕一个不注意呛到周太安就撒手人寰。怎么能让他走得这么安详呢?他还没看着周家落败,没看见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毁之一旦,他不能死得这么轻松,周熠想让他死都闭不上眼。周老太太在旁边默默垂泪,直到周太安睡安稳才叫周熠出来说话。周熠四处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李老大夫,丫头奉上茶水,周熠喝了口茶并没有急着开口。周老太太低头抹眼泪,又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说:“老太爷如今这样子,家里的事都要你来Cao心了。”周熠放下茶杯反问道:“李老大夫来瞧过了吗?”周老太太并没答话反倒是他身边的贴身婆子回答:“李老大夫家里有事,我去请了没请来,现为老太爷问诊的也是北平里数一数二的好大夫,姓王。”周熠知道在周老太太这再聊不出什么便起身恭敬的行了礼,然后又说道:“老太爷这就麻烦您照顾了,我会给周谨行和周宗贤去信儿,让他们尽快回家处理家事。”
周熠走后周老太太似乎是有些疲惫,她靠在椅子背上单手柱着头闭眼,她贴身的婆子想劝她去屋里睡会,她却只是摆摆手拒绝了。她再睁眼时眼里充斥着灼人的火焰,完全没了之前久病那副样子她轻蔑地呵了一声然后对婆子说道:“哪有时间歇啊?接下来可有得忙了,你去把那些姨太太请来,我交代点事。”周太安病了的消息在家里不是秘密,这帮姨太太早就各怀心思的想来察看,奈何周老太太在周太安病后直接住进了周太安的院子,把院子看的铁桶一般一点消息没放出来。六姨太住得近率先到了,平时最爱穿红戴绿的她今日也换了一件低调的银灰色旗袍,她一进来就扑倒在周太安床前哭,边哭边夹着嗓子叫老爷,其他姨太太就在她娇滴滴的哭声中都到了。人一多,周太安床前都没有下脚的地方,莺莺燕燕哭作一团,周太安是真的病得重,竟也没被这声音吵醒。周老太太坐在周太安床边打量这帮姨太太,她能看得出没有一人是真的为周太安的病落泪,她们或来打探情况,或思索着自己的后路。屋里实在吵闹,周老太太忍了好久,看这帮姨太太都挤不出眼泪来,才开口让众人去前厅说事。
众人按照辈分坐下,六姨太沉不住气最先开口道:“老爷病得这么重,现在世道又这么乱,这可怎么办啊?”周老太太平日里最讨厌和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说话,她抬眼看了眼贴身的婆子,那婆子心领神会的回答:“老爷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加休息,家里现在内宅还是太太做主,外面的事因二少爷和三少爷都不在家里,暂时由周熠少爷做主。”见众人没有异议周老太太才缓缓开口安抚:“你们只管顾好自己,别给家里添麻烦就是了。”下面的姨太太们愤愤不平,但碍于周老太太多年的打压也不敢说什么,只有六姨太没眼力见的说道:“老夫人,我看老爷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您岁数也大了要多注意身子。不如这样吧,我们姐几个轮流去照顾老爷帮您分担一下。”周老太太斜眼看了眼六姨太,这些姨太太中除了死了的七姨太就数她最不安分,到底年纪小什么都敢说,真是打量着自己看不出她那点怕老爷真撒手人寰一点好处没捞到的小心思。几个年长和周老太太相处久了的姨太太一眼就看出周老太太是生气了,但没成想周老太太喝了口茶却一反常态平和的对六姨太说:“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老爷如今最需要的是静养,你这样年轻的又貌美的人在他面前晃,他反倒静不下心养病。如今人手够用,就都劳烦我这个老婆子吧。只是我要陪着老爷难免会过病气,八姨太快生了,我不好再去照看,他那边就要麻烦你了。”六姨太就算再迟钝也听明白了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兴奋的连忙点头答应。一晃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周老太太应付这帮姨太太实在费心,等众人都走了,她也累的赶忙进了屋里歇息。婆子用药油给她按太阳xue,按了好半天她才恢复了点Jing神。婆子小声在周老太太耳边询问:“夫人,六姨太可靠吗?八姨太的胎要是出了事,可别牵连到夫人您啊!”周老太太闭目养神轻松地回答:“呵不用在意,丁小伟这一胎无论生不生下来,他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了。”婆子心虚的又问:“那老爷的药还要添点吗?”周老太太看样子被按得舒服了不少,她坐起身让丫头递来热毛巾擦手,等把十个手指头都细细擦干净才回答:“看王大夫怎么说吧,总之这段时间他不能清醒着。”
周熠从周老太太那出来就派了钱管家去查周太安生病的事,直到夜都深了,钱管家才匆匆来回话。钱管家早前就知道周太安病了,可最近家里事多,就没上心,下午他派人去打探了李老大夫家,家里确实是出了事,而这位王大夫也确实是北平里数一数二的名医。只是周太安的病例和开药的方子都是周老太太身边的人经手,现在拿不出来,钱管家请教周熠,用不用再找一位大夫给周太安看看,咱们这边心里有个底,也早作准备。周熠听后摇了摇头反问他给周谨行和周宗贤的信有没有送出去?钱管家回下午就送出去了,只不过周谨行离得远信送到也要一周左右时间,而周宗贤那边情报处一向看的严,只怕信送不进去。周熠听了也没担心,只说把信送了就算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至于能不能收到信,就看他俩的造化。钱管家不知周老太太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知周太安到底病到什么地步,他暗中跟随周熠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周熠这孩子性情虽然沉稳,但终究是太年轻,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他留个后路。但周熠只是一点没紧张的回答:“这次不是冲着周太安来的,你多注意丁小伟的院子就好,周太安不会有事,如果我没猜错,等丁小伟这孩子生下来,周太安也就痊愈了。”
因周太安病着丁小伟院子里原本周太安派来的人都撤回周太安那服侍了,只剩了两个年纪大的婆子没走,按理说丁小伟也该去周太安那照看,但因他怀着孕周老太太就免了他去照顾,只嘱咐他安心养胎。丁小伟自然是高兴的,这天天气不错,丁小伟吃了午餐去花园里溜了一圈就回了院子,杜鹃和百灵给孩子做了好多Jing致的衣物,丁小伟把它们细心收好,刚准备躺下眯一觉就听院子外面吵了起来,杜鹃出去查看没一会就回来脸色不好的回复说:“六姨太来了,说是受了老太太的嘱托,来看看你。”丁小伟怀孕这期间周太安特意交代了不让别人近他的身,他和六姨太关系一向不好,此时六姨太过来谁都能看得出她没安好心。还没等丁小伟说什么,百灵先恼了“她来做什么?我这就出去把她打发了!”说完没等杜鹃拉住她就冲了出去,杜鹃不放心也赶忙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见六姨太闯进了屋子。六姨太看见丁小伟坐在床上并没有休息马上开口嘲讽道:“呦,八姨太好大的架子,这不明明没休息吗?还让丫头出去打发我走,可真不把人当回事。”丁小伟见她人都进来了,只能忍着气请她坐下再给杜鹃百灵使了眼色,让她们忍耐。六姨太坐下就打量丁小伟的肚子,丁小伟被六姨太盯得不自在,拽过被子盖在肚子上才听六姨太说道:“我看你这胎,像是个女孩。”周家人都知道之前那老道士的预言,丁小伟也知道六姨太是在挑衅他,但他不在意。他把身子从床边往里面挪了挪回答:“是男是女都好,我都喜欢。”从刚才六姨太坐在床边开始,丁小伟就闻到了六姨太身上的香水味,她一向喜欢这些,每次在她身旁路过都能闻到这招蜂引蝶的香味。丁小伟怀孕后就一直对味道很敏感,可今天六姨太喷的香似乎和以往不同,这中间夹杂着一股非常刺鼻的味道。丁小伟闻得不仅脑袋发昏,肚子也隐隐的不舒服,他只觉得自己是太紧张了才难受,好在六姨太只是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屁话就走了。她一走丁小伟就坐不住躺下歇着,杜鹃只以为他应付六姨太累了,看他一口气睡到了晚餐时都没醒,也没去叫他。灶上一直煨着给丁小伟留的鸡汤,百灵热了两三次丁小伟还没醒。一直到半夜快十二点,她想去叫丁小伟起来喝点汤才发现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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