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走出门,柳家没有车轿,妈妈现去请了顶软轿在巷口候着。柳朝如一向是行步到衙门。难得两人一处出门,在朦瞳的天色里,柳朝如一直睐望着她。
老太太斜挑了一眼,“到底有哪里好瞧的,你日日偷么瞧还瞧不够?”
柳朝如穿着青绿的补服,在天色里是一团黑影,绸上滑过月的光,“都说女人如花,我一直在想,该将你比作什么花。”
要是往常,老太太才没有心情搭他这些风花雪月的话茬。但今日不同,日未出,夜未褪,露还深重,压在心头,不免有些闷郁,需要挥散。
她勾起唇角,轻蔑又骄傲,“花有什么趣味,你非要拿什么比我,倒不如将我比作一株寄生草。我前两年闲时翻书,翻到两句诗,‘似嫌树底泥涂滑,应爱梢头雨露多①’仿佛是在说我。我从前寄生在玉哥儿那里,如今他那棵树靠不住了,只得又寄生在你这里。不知你这棵树什么时候也靠不住了,又往何处安身。”
迎着将落的月光,将人照得神清目明。其实她更知道,她是寄生在两个女儿身上,吸取她们的养分。她心下无比清楚这很无耻,也很自私。但她自私自利惯了。
这世上人同人的关系左不过就是你欠我我欠你,因为欠着,才能维系。互不相欠的往往都是陌路人。她流下泪来,幸运天色太暗,柳朝如没看见,何况她嗓子本来就有些哑,也听不出来。
柳朝如自顾着笑道:“这你大可放心。就是我真与梅卿哪日散了,你也能长久住在这里。那间屋子原本就是为你预备的。”
老太太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戏谑地飞了个眼风。正好走到巷口,妈妈迎上来搀她,她便捉裙猫腰钻进轿里。轿子往右面去,柳朝如驻足目送了片刻,朝左面走了。
一轮鸡蛋黄似的金乌在曲巷的尽头冒头,照得连绵的青瓦泛起乌油油的光,天彻底放亮。
遐暨到孟家来,老太太的东西都装点在她先前住的屋里。她使妈妈盯着小厮们搬抬,自家托着烟杆往远浦居去与梦迢说话。
梦迢的东西倒多,这才收捡出七.八个箱笼,老太太进洞门时,听见她在廊下吩咐,“先将这些装好的抬到清雨园去,到那门上自有管家接引,放在哪里他们会告诉。你们搁下就成,不用归置。”
管家领命,招呼着小厮们将箱笼一个个往外抬。老太太侧身让一让,一壁回首望一壁走到廊庑底下,“你的东西收拾起来倒这样多,还有多少没收拾?”
梦迢回身进屋,“下剩的装上,起码还有二十几口箱笼呢。都没要这些家私,要连家具也搬,简直不晓得要搬到什么日子去。”说话间,她把那张暗红雕芍药花的妆台抚一抚,“可惜了,这都是我使了好几年的,连漆也没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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