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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鹤带着我们兜兜转转一大圈,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我们头天进城因为没钱被赶出去的那家酒楼。
龙小姐属实富贵人家出身,她熟客一般带我们坐进雅间,手一挥,便端上来一大桌菜肴,鱼虾蟹都团作团子,缀以雕琢成团锦牡丹的蔬菜,牛羊禽成块垒着,竟然垒出一座宝塔。这些盘子都镀了金边,菜肴却只占中心半个巴掌大,桌边还有一坛清酒,有位店小二忙不迭在我们桌边伺候,盛清酒的杯子要用三坛不同的水烫三回:枸杞茶、羊nai、山楂汤。烫完都倒进水盂,半点不留下。
“奢靡!浪费!朱门酒rou臭!”我恨恨想着,从盘子里夹出块牛rou大快朵颐。
确实香。
“我在这个酒楼里有间长期包下的房,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住在这里。”龙鹤说。
“你真是太客气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含糊不清地说,“进千机门这么赚钱?出手如此非同一般。”
龙鹤轻轻哼了一声,好像不太愿意提:“别人给我包的房罢了……我不爱住,闲着也是闲着。”
“初来乍到就得此厚待,龙姑娘这么大的人情,我们都不知道要如何偿还了。”师父浅尝辄止,撂下筷子擦擦嘴。
龙鹤有些出神:“没想过要你们还……”,又迅速眨眨眼正色道:“我作为千机门子弟也有招揽能人之责,五年前千机门确实折损不少人才,至今仍未恢复往日盛况,所以二位如果有兴趣,务必联系我,我会帮忙安排相关事宜。对了,我们认识了好几天,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二位尊姓大名?”
“我姓白,白洱和,普洱的洱。”我抢先说,然后望向师父。
我从前问过师父的名字,总是被他含糊其辞搪塞过去,想来他以前或许是出过意外才流落深山,所以不愿透露。
师父果然微微沉yin,片刻后抬头,开口说道:“清月。取字清风朗月。”
我脱口就问:“师父你没有姓吗?”
师父垂下眼睛,又抬头朝我笑:“大约是……送给别人了。”
“这名字与师父,配,也不配,过于温和,真是让我起鸡皮疙瘩。”我直话直说,忽略师父给我的一记白眼,又转头对着龙鹤,“龙小姐的名字倒是贴合得很,雍容典雅,清丽又富贵。”
龙鹤失笑:“嘴这么滑,我可一点都不富贵。”
“对了,五年前又是什么事情?我完全——”
“普洱,”师父冷不丁给我头上来了一巴掌,“又没规矩又没礼节,吃过饭还要打坐练功,在这里叽叽喳喳耽误龙姑娘的时间做什么。”
“规矩?礼节?师父你也会说出这种词?”我惊掉下巴。
师父欲言又止,哼了一声,果然又被我气到了,要不是龙鹤在场,他绝对要直接伸手把我打趴下。
吃过饭道别后,我和师父终于进入这高不可攀的酒楼厢房。与最初那家黑店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雕花的大床又宽又高,床单镶了金线,帷帐薄如蝉翼,桌椅是金丝楠木,连夜壶都有个晶莹剔透的玉盖子。
师父说要更衣,拿着衣服钻进浴室,我才发现这厢房里还套着各式各样的小室,如厕的、洗浴的、就餐的、读书的,令人恨不得一辈子住下。
“师父,皇上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吧?”
我晕头转向,一边惊叹一遍乱闯,稀里糊涂直接掀开了浴室的隔帘。师父背着我,上身全是裸的,他慌忙拿起衣服遮,却被我看出端倪。
我伸手往他身上抓过去,他想躲,奈何无处可退,我这一下直接扯掉他的衣服,露出他身前缠绕着的隐隐透着血色的绷带。
“你受伤了?”
我站在师父身前,屏住呼吸,以一种几乎小心到极点的手法轻轻解开他的绷带。洇出的红越来越浓,汗水打shi我的手心。最后一道绷带落下,我看到一道熟悉的伤口狰狞地往外渗出血珠子。
“这是五年前那道几乎致命的伤,我是知道的。”我抬头看着师父,师父没有看我,眼神躲闪,“它不是好了吗?不是愈合了吗?我亲手给你敷的草药,后来它不再流血,不是应该慢慢长好的吗?”
“是前段时间又崩裂了吗?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又不会怪你,这次我们去找大夫包扎,一定服服帖帖……”
“普洱。”师父放开我的手,“这个伤是好不了的,你不必这样挂心。”
我愣愣看着他。
“这是剑伤,剑上淬了特殊的毒,所以好不了。你、你无需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大碍,这么多年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我看着师父的眼睛,我说不出话,觉得心头很酸。师父在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五年前丢掉了半个姓名,丢掉了半条性命,直到现在都用着一具再难完璧的身体。
他只有带着肃冬雪气的瘦长清风,和一弯残缺不全而努力发出柔柔辉光的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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